李亦園,福建泉州人,1931年出生於故鄉。1948年赴台就讀于臺灣大學及美國哈佛大學。從事人類學研究四十多年,曾任臺灣大學教授、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所長、新竹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現為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新竹清華大學社會人類學研究所榮譽講座。李氏研究範圍廣涉人類學、文化學、比較宗教學、家庭宗教研究、神話研究,並以臺灣高山族、華僑社會以及華南、臺灣漢族民間文化為田野研究物件。著有《文化的圖像》、《文化與行為》、《信仰與文化》、《宗教與神話論集》等專著16種,專業論文150餘篇,為臺灣最具代表性的人類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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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亦園的黃檗緣
本文1986年(民國75年)10月28日 原載於《聯合報•副刊》,收入在李亦園的著作《田野圖像:我的人類學研究生涯》
得知離老婆家不遠的雲大校園裡有座人類學博物館,自然要去看看。誰知機緣不巧,前兩趟都關門,離開前的那個上午又去第三趟,路上還碰到在學校工作的姑媽,一開口就問是不是去看博物館,我們說是的,果然名氣不小。
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邂逅”了李亦園。遠遠就看到匾額,該館被冠名為“伍月瑤”,沒聽說過,應是捐贈場館的企業家,所謂的“金主”。而題字者正是李亦園先生,我哦了一聲,好像跟他很熟的樣子,然後想三言兩語給老婆介紹一下。可就是臨時想到的三言兩語,還被我話到嘴邊吞回一半,說出來的跟喊口號似的,乾癟癟的,不外乎牛人大拿之類。
在我的腦子裡,跟這個名字緊緊聯在一起的,是其自述在日本京都郊外一座名為“黃檗”(念泊,去聲)的山中的一段機緣。那黃檗山上有座仿明代風格的萬福禪寺,具中土古刹之風,連寺名也都一字不改,惹得院士先生很嚮往,特地攜夫人前去參觀,結果巧遇高僧,有了武俠般平靜如水又驚心動魄的一幕禪房對話——下面讓大師們自己說,我就不插嘴了。
……一位僧人開始引導客人參觀,但是我不解日語,聽也沒用,也就與妻脫隊沿著參道去觀覽。黃檗山萬福寺果然名不虛傳,不但建築宏偉,而且把中日的傳統融合得相當巧妙,一樹一木,都中規中矩。我們沿著天王殿的回廊走到大雄寶殿,再由大雄寶殿進到後座的法堂,從法堂往兩邊望,可以看到東西方丈。東西方丈的設計甚為精緻,雖不供參觀,但是遠遠看去頗有禪意,廊前的“石庭”雖然不如著名的龍安寺石庭那樣如翰海無邊,卻也頗引人玄思。
沿著西方丈外庭往下走,右院的建築似乎更為幽靜,一路走下去有祠堂、禪堂、祖師堂、開山堂等等,大致都屬於私家內院的性質。開山堂自成一個古意盎然的院落,四周另以矮牆圍繞,滿植蒼松與翠竹,庭園的佈置盡脫日式的格局,曲徑通幽,使人有如置身於中土庭園之深處……,忽然院中傳來人聲,原以為是日本僧人在談話,但是傳來話語又似可辨識,細心一聽,不禁大吃一驚,說的話竟是道地的泉州腔閩南話!
由於鄉音的吸引,我也不顧太多的禮節,推開虛掩的木扉,向話語傳來的方向走去。轉過兩株看來應有數百年的古松,看見正屋的側窗外有一個中年的僧人,面正對窗內說話,等到我們走近了,他才發現有人而轉過身來。看見是陌生人,他的臉上立刻現出驚訝而欲擋駕的表情,就在那一刹那間,我一面用正調的泉州話表明身分,一面也看到坐在屋裡的一位完全如武俠小說中所描述的“長眉過目、額突如山”的老禪師。那中年僧人正待請示,老禪師已高聲地說了:“既然是中土來的學者,又是同邑鄉人,就請與夫人一起進來奉茶吧。”
……不讓我有細看的工夫,老和尚已經開口問了:“李教授可是福建泉州溫陵城內人士?”我答道:“正是。”此時我正抬頭看到老和尚的正面,使我猛然吃驚的是這位老者似乎不像是這一世代的人,從他滿臉深刻的皺紋看去高齡恐怕在百歲以上,或者不止。我在驚訝中隨即自我鎮定下來以免失禮,並且立刻找到話問道:“我從貴寺的介紹中,知道貴寺的開山第二代大師木庵禪師是吾鄉福建省泉州府晉江縣人士,敢問法師是木庵大師的第幾代弟子?”老和尚聽到我提到木庵禪師的名,藏在長眉下的眼睛稍微睜開了,看了正端茶進來的那位中年僧人一眼,微微一笑,竟未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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